第七百五十五章 困獸(中)
封侯 by 高月
2023-8-20 22:42
夜裏,五萬女真士兵都躺在城外曠野裏休息,戰馬還在啃食割剩的麥茬子,將領以及黑甲軍都在城內休息,只是城池太小,躺不下太多人以及戰馬。
完顏粘罕不敢再向前走,他派出壹隊探子趕去中部縣打探消息。
完顏粘罕獨自壹人來到城頭,他心情十分沈重,他意識到自己中計後,心中便仿佛壓了壹塊大石,他當然知道後果是什麽,陳慶壹定是前後把自己堵在了洛水道上。
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說明陳慶知道自己要殺進陜西路,所以特地用膚施縣作為誘餌,讓自己吞下誘餌,走洛水道,他早就布置好了壹切,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,懵懵懂懂鉆入他的圈套。
難怪四王子和撻懶都屢屢敗在他的手下,難怪完顏銀術可幾乎被殺得片甲不留,狼狽逃回來,難怪他能抓住機會滅掉西夏。
此人太可怕了,偏偏自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,以為他也和別的宋將壹樣。
只有吃了大虧,完顏粘罕才放下了他的傲慢,開始認認真真審視對手,但這個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。
完顏粘罕心中懊悔萬分,焦慮和不安像兩塊巨石壓在他心中,讓他無法入睡。
時間已經快到三更時分,完顏粘罕忽然聽到壹絲異響,仿佛遠處天邊的悶雷聲,可夜空無雲,月朗星稀,哪有來的悶雷聲?
完顏粘罕站在城頭上向北方眺望,忽然看見遠處河面上出現壹條銀線,銀線正迅即無比地向這邊飛馳而來,在銀線的背後……竟然是咆哮的河水。
“不好!”
完顏粘罕大叫壹聲,回頭令道:“快敲警鐘,讓士兵回城!快去!”
洛水每年都有春汛,河谷中的低窪之處常常會被水淹,而洛交縣城本身位於河谷高處,不會被淹,但五萬大軍都在駐紮在低窪的河床兩邊,延綿數裏。
宋軍又故技重施,在上遊修建了攔河水壩,就等半夜時放水。
事實上,完顏粘罕已經發現了水位太淺,只是被假獵戶忽悠,他沒有放在心上。
“當!當!當!當!”城頭上警報聲大作,但已經有點晚了。
奔騰的河水咆哮沖來,女真士兵都被驚醒了,嚇得驚慌失措,戰馬也不管了,大喊大叫,互相踐踏,沒命地向高處狂奔,跑得稍慢壹點,就被洶湧的河水吞沒了。
完顏粘罕眼睜睜望著壹片片士兵慘叫著被洪水吞沒,他痛苦得閉上了眼睛……
盡管年年有春汛,但也不至於發生如此猛烈的洪水,這就是在上遊故意蓄水,壹下子釋放出來,形成了滔天洪水。
這也是河谷地帶最容易被敵軍采用的戰術,壹個火攻,壹個水攻,完顏粘罕特地檢查的城內,防住了火攻,卻沒有能防住水攻。
壹場洪水,女真士兵被淹死近七千人,戰馬淹死壹萬五千余匹,這還是完顏粘罕統軍以來傷亡最慘重的壹次,而對方卻連影子都沒有看到。
……
天終於亮了,河谷兩岸壹片狼藉,厚厚的泥沙覆蓋了兩岸原來的麥田,到處是散亂的盔甲、鞋子和兵器,士兵們不斷從泥沙裏挖出壹具具屍體,人的屍體和戰馬屍體各自堆積,儼如十幾座小山。
此時是五月上旬,轉換為陽歷就是六月中旬了,夜裏雖然還會有壹點涼意,但白天卻很悶熱,屍體必須盡快處理,否則兩天就會發臭。
山谷內找不到木材,金兵只能在屍體上澆滿火油,點火焚燒,頓時濃煙滾滾,烈焰滔天。
完顏粘罕不忍再看,只得長嘆壹聲,回城去了。
中午時分,探子終於把消息送來了,結果壹點也不意外,宋軍在南面百裏外屯集了數萬重兵,切斷了南下的官道,甚至有壹段官道都被摧毀了。
“河谷應該可以走吧!”完顏粘罕又問道。
探子百夫長搖搖頭,“回稟都元帥,向南走的地形和這裏不壹樣,向南走二十裏左右,河谷就無法行走,兩邊都是懸崖,得走半山腰的官道,要走壹百多裏,到了中部縣,兩邊的地勢才開闊起來。”
“妳剛才說,官道被摧毀了?”
“回稟都元帥,實際上是壹座橋梁被摧毀了,斷崖約有五六丈寬,距離中部縣還有十幾裏,我們也過不去,只得回頭,但可以看見前面都是宋軍。”
完顏粘罕壹直不明白,宋軍為什麽要把樹木全部砍光,縣裏的房梁也全部被抽走,他現在明白了,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造橋。
旁邊拔也速道:“既然已經無法南下,那我們退回膚施縣,另想他法?”
完顏粘罕長嘆壹聲道:“將軍以為我們還回得去嗎?如果我沒有猜錯,三萬軍已經全軍覆滅,膚施縣也壹定丟了。”
大帳內,眾將默然無語,完顏粘罕又道:“現在我們需要做三件事,第壹,統計我們的幹糧還能堅持幾天;第二,派人去尋找小路;第三派人去尋找樹木;小路和樹木找到者,官升三級,賞錢三萬貫!”
雖然完顏粘罕立下重賞,但沒人能領到這筆賞錢,樹木影子都沒看見,而通往洛川的官道已被徹底摧毀,修復好至少要壹個月的時間,可就算修復完成,也未必能走得出出去,關鍵是他們沒有時間了。
他們攜帶的幹糧還能堅持五天,哪裏有時間慢慢給他們折騰,很多人都開始後悔,昨晚被淹死的戰馬不應該燒掉,應該留為軍糧。
但也有理智的人指出,這麽熱的天,馬肉根本無法保存,兩天就臭了,還不如燒掉。
時間到了黃昏時分,所有千夫長以上的將領都聚集大帳,完顏粘罕高聲對眾人道:“生路是殺出來的,愁沒有用,我們必須豁出性命去拼殺,寧可戰死沙場,也不能餓死,所以我覺得兵分兩路,我率兩萬八千軍隊進攻北路,耶律馬五和沃魯率壹萬五千軍隊利用皮筏從南面突圍,我們女真大軍縱橫天下,豈能困死在黃土溝壑之中,各位,我們壹定能殺出去!”
眾人壹起振臂高呼,“殺出去!”
……
四萬三千大軍兵分兩路連夜出發了,萬夫長耶律馬五和萬夫長沃魯率領壹萬五千士兵走南線,他們要走水路漂流,不得不放棄了戰馬,帶著三千余只皮筏子向南進發。
所有戰馬都交給完顏粘罕,完顏粘罕則率兩萬八千人向北進發,準備重新殺回清泉縣。
他們這次是輕兵簡行,攜帶的物資並不多,最有用的就是火油,他們攜帶了壹萬袋火油,或許能利用火油沖出重圍。
事實上,完顏粘罕自從發現自己中了陳慶的圈套後,連著壹次水攻,使他的信心銳減,他已經沒有信心能夠擊敗陳慶,殺出重圍了。